她今日穿的不是更易行动的男装,而是黑色巫袍,绘了墨面,任何人见到她的模样,都能辨出她是个巫者。这是田恒交代的,让她保命的法子。然而此时此刻,这幅模样,能保的可不止一人!
“快寻辆兵车,让所有役徒拿上兵刃,随我同行!”楚子苓高声道。
大溃时怕得是什么?不过是被无头苍蝇一般的溃兵冲散,若是以她作为中心和旗帜,定能让田府那几百个杂役找到主心骨,而几百人围拢撤退,说不定又能裹挟更多的人潮。她不知道前方的战况如何,但是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障。她能够依仗的,也只有这身巫袍了!
必须要更多人看到才行!
田无须哪能想到她竟如此大胆,但是少年并不蠢笨,很快就明白这番作为的用意,他咬了咬牙:“我也要随你同车,持盾护卫!”
战场上是有流矢的,万一被追兵赶上,就算没人敢杀巫者,说不定也会出现流矢伤人。这一身巫袍,可是没有铠甲防护的,一旦中箭,不堪设想!他可是答应过阿兄照顾大巫的!
楚子苓这次倒是没有迟疑,点头应是。很快,护卫就驾着战车而来,楚子苓、田须无,连同一名甲士登车。好在女子和孩童占不了多少重量,否则载上四人,车速怕都提不起来。
立在车轼边,楚子苓深深吸了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次登上战车,谁曾想过,身为女子的她还有立乘的一日。握着车轼的双手抖个不停,然而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高亢嘹亮:“吾占出了生路,随吾冲出去!”
两月以来,这些役徒曾不止一次见大巫救回了必死之人。现在大巫正在车上,说有生路,要带他们突围,谁不会从?众人皆高举刀剑戈矛,齐声呼喝,随着那开始奔腾的兵车,向着营外冲去。
“大巫,要去何处?”田须无也觉热血沸腾,高声问道。
“寻人多的地方。”楚子苓紧紧咬住了牙关,这等规模的溃败,只要还能保存建制的,应当都是精锐。他们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只有跟着大队,才有可能寻到庇护,寻到田恒。
烈风吹起了黑色的巫袍,鸦羽般的长发摇曳舞动,那立在战车上的身影,很快就吸引了开始溃逃的杂役、辅兵。车上竟是个巫者?他们要随大巫同行!
如同一块磁石,人潮汇聚在兵车前后,浩浩荡荡,向着远方奔逃。
第112章
“不可走散!”“保持阵形!”“跟上!跟上!”
十余乘战车围成了小小方阵,兵卒环绕,皆举戈矛,此刻齐军大溃,多数联军都要追击逃兵,哪有啃这等硬骨头的兴致?倒让这一小股人马如同激流中的巨石,辟开了条生路。
眼看脱离了战场,田恒飞快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高声道:“卢溪,你领五乘前往营垒,若是能寻得大巫,随侧护佑。其余人随我前去护驾!”
他当然也想寻子苓,然而此战想要收拢残局,必须先找到齐侯。中军大溃不假,左右两军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齐国这次可是大军尽出,若是一战都折在这里,如何保住家国?晋军若是趁势而出,说不定社稷都要倾覆!
抹去额上血水,田恒握紧了马缰:“晋军无礼,欲伤君上,随吾驰援!”
刚刚从乱战中脱出,三十乘折了大半,如今还要追赶晋军,何其凶险?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能挡住敌人兵锋,在万军中杀出条血路的旅帅。有此人在,何愁救不得君上!
不论是步卒还是甲士,都发出了怒吼,车轮再次滚动,向着敌军追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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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还追吗?”
扶着车轼,齐侯忍不住向后张望,只见后面依旧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兵马。
“领军者乃郤大夫,焉能不追?”车右逢丑父高声道,“还请君上立稳,不可回首!”
听到这话,齐侯只觉懊悔交加,当年在会盟宴上折辱郤克,不过是一时起兴,哪能想到今日会逢此大难?
“绕山而走,甩脱晋军!”齐侯嘶声叫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先行脱逃。前面就是华不注山,就算是郤克,也未必会追出多远吧?纵绥不过三舍可是君子之礼,况且他还是一国之君,晋国上卿又敢追出多远呢?
然而出乎意料,背后的晋军始终穷追不舍,眼看入夜才勉强停了下来。身边车驾只剩几辆,齐侯焦躁不堪,连睡觉都不安稳,只觉山风沙沙、虫蛇嘶嘶,都像是趁着夜色中靠近的敌军。到的第二日,他一早就爬了起来,强令身边兵士继续前行。果真,不出一刻,后面的晋军又跟了上来,简直如附骨之疽。
一追一逃,两队人马竟然绕着华不注山打起转来。山道可比旁的路要狭窄,原本悍勇的御者和车右,也显出了疲态。为了阻挡敌人,一乘又一乘亲卫留下殿后,可是始终未曾挡住追击的敌军,齐侯心头竟生出几分绝望,难不成真要被个卿士追上,被俘受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