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得登时就愣在了原地。是谁,竟然在这么个透明玻璃似的小人儿面前说这些!

“天行不怕,有弟弟,娘亲还是最喜欢天行,天行才是娘亲的宝贝。”我慌忙安慰小小的孩子,心里也乱不成章。

“天行有弟弟,吹,天行会吹。”

吹?弟弟?

我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弟弟,弟弟,你跑哪去了。姐姐不说过,天太冷,不要到处乱跑吗?你怎么不听姐姐的话。”伊若也走了过来,看见我抱着天行,嘴巴张成o 型,赞叹道:“你居然抱的动。”

看见姐姐,小男孩立刻挣扎着要下去,我只好放开他。他蹦蹦跳跳的跑向伊若,献宝般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口里叫嚷着:“弟弟,吹,会吹。”

“这是什么?看着好眼熟。——我怎么记得司洛老师也有一个这样的笛子。”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弟弟,笛笛,连忙跑过去,一把夺到手里。晦暗的光泽,光滑的周身,我握着的手微微的颤抖,这支笛子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独特,上面甚至还留有当日遇上狼群时,慌乱间,骨笛落在石头上所碰出的凹痕。

“天行,告诉妈妈,笛子是从哪里来的?”我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听上去正常一些。可是我惊慌恐惧的眼神还是瞒不过他纯净的眼睛,看不到红尘俗世的人通常可以看到凡人忽视的东西。他畏葸地向他姐姐的怀里钻去。

“弟弟,告诉姐姐,这个弟弟是从哪里来的。弟弟一定要乖乖告诉姐姐,不然姐姐会不高兴的。”伊若也弯下腰,眼睛盯着天行。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书房,柜柜,弟弟。”他怯怯的看着我们。

我跟伊若对视了一眼。

御书房庄严肃穆如昔,门外的太监侍卫见了我们,惊讶之余,连忙跪下来行礼。这几年,因为害怕被有心人发现我红颜不老的事实,我深居简出,已经许久不来。伊若诱导着天行把我们带到一个抽屜前,上面有锁。伊若从头发上拔下钗子,捣鼓了一会儿,锁应声而开。我连忙把抽屜拉下,在里面翻找着,伊若也在旁边慌忙看。

“商党……余孽……铲除……”这些字眼飞速旋转着,如最尖锐的利刃,在我的脑袋里急剧的搅动。眼前一片白亮,硬生生的刺着我的眼睛。

我攥着骨笛,不理会伊若在我身后叫嚷着什么,跌跌撞撞的向乾坤殿走去。冬天的寒风冷凛入骨,我的心像是浸泡在深海里一样,冷的,沉的,惴惴的,慌恐的,又带着一丝绝望的希望。

“清儿,你怎么呢?”他正在案几前看折子,见着我,眉毛又习惯的皱起,“怎么出来也不加件衣服。”

我看着他脸上我所熟悉的温柔与关切,只觉得模糊一片,他的脸也慢慢沉陷入记忆的沼泽。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颤抖的将右手平放在他面前,声音冷静的不可思议。

他的脸上迅速闪过惊讶默然猝不及防失措,还有隐隐的惶恐,然而这一切很快被掩饰在淡漠的平惊之下。

“原来在你那里,我应该料到的。都等不到晚上再问?”他静静的喝了口茶,声音平淡不起任何波澜。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诚实的回答我的问题。”我木然的看着这个与我同床共枕近七年的男人,我了解过他吗?

“你来,不是因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我的脑子空茫一片,我茫然的踉踉跄跄的走到他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拿起案格里的小藏刀,天冷无聊时,我会蜷缩在他怀里,抓在手中把玩的小藏刀。

“请你认真的回答我,是不是你下令杀的商文柏?”

“商文柏,你终于肯承认他是商文柏了,为什么不再坚持撇清关系,坚持他只是毫不相关的司洛!”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忽而星芒一闪,他绽放出美丽而致命的微笑:“这是否让你心痛了,我亲爱的皇贵妃娘娘。”

我的胸口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忽然间就觉得再也没有力气呼吸。死了,真的死了,记忆中那个风清云淡温润如玉的商文柏就真的只能是记忆了。我哭着要他带我走,他连“为什么”也省却,直接承诺带我离开。我改变主意说要留下,他落寞难过,却微笑着对我说好,只要是你愿意做的,我决不阻拦。我悲伤的时候,他陪伴在我身旁,默默的递上拭泪的手帕。我害怕的时候,他站在我前面,说,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这一切的一切,叫我情何以堪。

如果不是我当日的任性出逃,或许现在他还在西秦优哉悠哉的悬壶济事。如果当初我没有乌龙的毁掉那本家谱,那么他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如果我当日可以当机立断与他一同离开王府,那么现在他也不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