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我凄怆地一笑,他呼唤的这个名字正安静地长眠于地下。永远不会再给我们任何人回应。
我摇摇晃晃地把祭品放在坟前,点上香烛,对着每座坟头拜了三拜。把花雕洒在坟前,我在心里默念:清儿,师太,哑儿还有只闻其名的道士大叔,宝宝,我回来了。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你们看,是天香楼的乳鸽,要一两银子一个的,以前我说要省钱,不许你们买着吃。现在你们吃吧,多吃一点,肚子饱了就不会觉得冷了。地底下很冷吧,我想一定又黑又冷,我一定去相国寺给你们供上长生牌位,给你们点长明灯。每个月都给他们香火钱,让他们好生供奉着,就是到了地底下也不至于没依没靠的被别人欺负。清儿,你是当妈妈的人了,一定要照顾好宝宝,不要让他像我一样,成长为一个冷酷自私无能的坏人。连给你们修一座最好的坟墓都做不到。
冷清的风孤独地呼啸,我站在小小的坟堆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们谁也不许跟着我,我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都不许跟过来。尤其是你,王平,别以为你轻功好就可以瞒的过我的耳朵。”
王平习惯性地看他主人的眼色行事。楚天裔叹了口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跟着,但你要答应我早点回来。我们会在庵里等你。”
我点了点头,掰开他抓在我胳膊上的手指,一根一根,耐心地掰开。
山上的地形我是极熟悉的,闭上眼睛也不会有迷路的危险。我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看着那些熟悉的景物,物是人非,不免觉得凄怆。不知不觉,我竟然走到了小溪边,已然解冻,溪水迂回潺瑗。我想起当日我与水氏母女在这里捉蟹戏水,才短短数年间,已是天人两隔。难道是水夫人觉得清儿一个人在这世间活的太孤单,所以才把她带走的吗?无论如何,她们也是团圆了不是吗?这个世界上能够真正懂得清儿的只有她的母亲,想必她不会责怪自己肚里掉出的肉转眼也是别人的母亲了。她一定会很喜欢小天赐的。呵呵,这么漂亮的宝宝谁会不喜欢。
“啊!——小姐,芙蓉对不起你啊,让他们把小小姐给害了。芙蓉不该啊,小小姐好好的在这里,我为什么要上京去告那个坏心眼的女人啊!什么公主,小小姐一定是不稀罕才让给她的,我猪油蒙了心了,去那种地方说理。是那个坏女人,是她怕我坏了她的荣华富贵,所以才派人冒充大内侍卫,是我不好啊,把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给引来了。是我不好啊。小姐,那个坏女人真狠啊,你怎么当初没看出她狼子野心还让小小姐认她当姐姐呢,小姐啊,小小姐死的好惨啊!”
一个疯疯癫癫地老太婆哭喊着在我面前拼命地磕头。乱如蓬絮的白发在风中上下翻滚着,夹杂在里面的泥土和草屑给头发增加了其他颜色。掩映其中的脸出了两道泪水冲洗的部分还能依稀看出原先的肤色,其余的部分和她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一样,肮脏不堪:她身上用于蔽体的东西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破布条,在这寒意陡崤的早春,她竟然好象丝毫没有察觉到冷。一双眼睛阴恻恻死鱼般凸出,她仿佛在热切地看着我,又仿佛在极力躲闪我的注视,眼睛里燃烧着空洞的狂热和慌乱。
她张开手,嘴里喊着叫着,匍匐在地上,挣扎着似乎想向我挪近一些。我骇然地向后退去,见她又拜倒在地上,稍稍松了口气,就地站住,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啊?!小姐,你不可以不理芙蓉啊?芙蓉知道自己错了,芙蓉不敢下去见你,芙蓉没脸见你啊!小姐,你不要怪芙蓉,芙蓉也想不到那个女人会这么心狠手辣,小小姐是芙蓉亲眼看着长大的啊,小姐!——芙蓉一定每年都给你们烧好多好多的纸钱,让你门在地底下也可以过以前的日子。芙蓉不好,芙蓉不该鬼迷心窍;非要把小小姐硬拉进去,芙蓉不该啊。那皇宫是把活人变成鬼的地方,我怎么还要把小小姐往火坑里推呢!可是那个女人更狠更恶毒,就是我想揭穿她的身份,小小姐也不会同她争的,可她怎么可以丝毫不顾念小姐和小小姐对她的恩情,抢了公主的头衔还要杀人灭口。芙蓉不该啊,芙蓉不该鬼迷心窍,一心要在小红那个骚蹄子面前扬眉吐气,才走错这一步的。芙蓉不该啊,自己一条老烂命还非要痴心妄想地扬眉吐气,害死了小小姐和陆家的小姐,芙蓉不该啊!小姐~”
陆家的小姐,静娴师太的闺名就叫陆雨竹。时至今日,会这样称唤她的恐怕只有一人。
“芙蓉,你把脸抬起来。”我将错就错,沉声命令她。后者惊惶地抬起身子,眼睛畏畏缩缩地躲闪我的注视,嘴角嗫嚅着,犹自想辩解什么,却又仿佛畏惧我冷冷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