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金銮殿上一立,议事堂上提出另立储君的时候,自己和李凌云如坠云中雾里,眼睁睁地看著千人应和,父皇含笑颔首,而那个四弟——上前一步下襬一掀潇洒拜倒,喊声吾皇万岁讲声诸臣错爱说声才疏学浅道声尽力而为!
这时才幡然醒悟。
他不似李凌云,到底还藏下数万精锐骑兵,而是早已把兵权转交,心有不甘怒火滔天只有拔剑,一场血战流血飘橹负伤累累,也近不了李连城身边十步,被强压著跪倒,嘴里强塞入化功禁药……这时才认清,他这个四弟哪里是什麽好惹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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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城含笑从殿上走下来,朗声说道:「多得当年三哥赐我妙语警句,直至今日仍不敢忘。」李连城说著,走到他面前,扯下他头顶缀珠鹰翅冠,远远扔开。
「『怪就怪她没有势力。没有势力,只有任人欺凌。』我……现在是皇上,而你,什麽都不是。」那一刻,他便失去了所有势力,所以,任人欺凌。
李连城对周围影卫朗声嘱咐,「传令下去,说三王爷李登宵急病而死,令李凌云携棺葬於青州城郊,永世镇守,不得还京!」那时李连城拥他入怀,他说:「李登宵,你是我的人了。」好一番大放厥词!……虽早听说过黄帝便开始蓄养娈童,之後龙阳董贤弥子暇,安陵韩嫣李延年,竟是歪风不断。
当朝也有些官员有男风之好,流连於勾栏院中,可万万没想到李连城竟也会存下这种心思,却把皇家体统、人伦之礼置於何地!
他当下毫不留情地把李连城痛骂一顿,却惹来李连城冷笑连连,把自己对李凌云的一番仰慕说成爱恋,句句打在心里。
难不成父慈子孝便有苟合之情?难不成兄友弟恭便是淫乱之事?难不成两肋cha刀便生分桃之好?笑话!何其荒谬!
可种种争辩却随著身体一同被无力地压在c黄褥之上,千种万种的不愿却变成一声痛苦的闷哼,血流得再多又怎麽洗得净身上的脏……心中的恨。
伸手一推又如何——如何恨不下心?如何恨不下?
——自己早存了一命换一命的念头,了不起到九泉之下还是仇恨百结,那便来世再来纠缠!
谁料得到,这一推换来的是自己椎心蚀骨的痛。
这一生错误百出,满是伤痛,那便赐我一死,我要了断这往事前尘,来世放纵江湖,俯仰啸歌、独钓清溪——要逍遥……
要自在……
往事种种如在眼前,李登宵猛地摇了摇头,想把一切甩在脑後。
回忆似乎耗尽他最後一点的体力,又乏又累,几日间又是滴水未进,终究跌入重重的梦境。
梦境里,李连城去而复返。
不知睡了多久,或是几个时辰,或是一天一夜,被一个人用力摇醒,李登宵睁开眼睛,恍惚间还是梦里李连城的字字啼血,泪流满面,可定睛一看,来人哪里是李连城的一身玄衣——孤高如莲,洁净如雪。一身白衣飘然出尘。
李登宵模糊间喊了一声:「二哥?」
李凌云袖中银芒一闪,李登宵手上的铁鍊应声而断。
「我来救你了……」伸手环住微微踉跄一下的李登宵,李凌云蹙了眉头,伸出手轻抚著李登宵消瘦的脸颊,「好弟弟,苦了你了。二哥已招募到二十万大军,现正引军南下,誓要为你报这血海深仇!」李连城在大怒离去後,曾去而复返。他带著一炉名曰醉梦引的迷香,那本是大内的珍品,闻上一小口,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睡好几个时辰。
李连城等著李登宵睡著了,把炉盖盖上,双肩微微颤抖著,苍白著脸,坐倒在牢门边,自嘲般地说:「好笑吧,我以为我说什麽也不会来了,可是我还是来了。一想到你明天就会处斩,我就想看看你……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李连城脸上满布著悲伤和绝望的笑容,张扬的眉梢略略垂下,睫毛很直、很长,微微颤抖著。
「李登宵,你睡著了吗?睡著了就好,不然怕你又会笑我了。我不想杀你,我杀谁也不愿意杀你,我们为什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真傻……真傻对不对?」他左手撑著身子,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出神地抚摸著李登宵的眉眼,亲吻著李登宵汗湿的鬓角。
「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可我不行……我从小就只有你了,眼睛里只看得到你,别人怎麽能比得上你半分?
「我作恶无数,你恨我,恨也是应该的。李登宵,我原来连你一根头发都不能碰,可是你看,我现在可以抱你、可以吻你。我是皇上,就可以折了你的羽翼,你就不能飞了,就能陪著我了。多好,登宵,你能陪著我了……」李连城轻吻著李登宵的侧脸,吻他的耳郭和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