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悄没声地出去了,片刻之后,冯恩同样悄没声地进来,低声道:“仙师回了自己房中,并不曾与人多说什么。”
齐峻紧闭着嘴唇,压抑着胸口的翻腾点了点头。冯恩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殿下,奴婢实在是——不大放心……倘若国师真有退意,那叶家对仙师……”有一个更好的来填补空缺,叶家只会乐见其成。
“如今,也只有他了。”齐峻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当初是他把知白弄回来的,如今——这算是骑虎难下了么?
“可若是仙师真的——”冯恩犹豫良久,做了个细微的手势,“那时便是大患。”
随着他这个手势,齐峻眼里闪过一丝杀气,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冯恩沉默地低着头,等着他的命令。良久,齐峻缓缓又靠了回去:“是我将他带进宫来,许以合作,若是出尔反尔,日后如何取信于人?”
冯恩略有些不以为然:“可是仙师从前对殿下——”他是齐峻的心腹中人,自然从侍卫那里得知了知白在西南山里干的好事,说实在的,若不是知白一入宫就救了皇后,依他看,早就该碎尸万段了。
齐峻默然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虽说他是个混蛋,但——该是不会投到叶氏一边去。”
冯恩很想说这可不一定,但齐峻已然做了决定,他也就无话可说,默默地又端了一杯热茶来,让齐峻暖一暖有些发凉的心口。
太子夜游月宫被罡风吹病,足足在行宫耽搁了两日,才启程往泰山去。但是私下里,却有隐隐约约的消息说,其实太子毫无福缘,才会见神物却不得食之,甚至有人说,是太子冲犯仙山,才令敬安帝与方丈洲失之交臂,亦是因为太子之故,二皇子才不得同游月宫。
“这都是什么人说的!”皇后在凤辇之中,气得脸色发白:“二皇子自己没福缘不能登月,这也怪到峻儿头上?那海上仙山,如何就是峻儿冲犯了?说不定是陛下自己没有那个缘分!”
“娘娘!”大宫女芍药吓得一抖,恨不得上去捂住皇后的嘴,“您——这若是被陛下听见——”
皇后自知失言,忙住了口,怔了片刻,眼圈忽然红了:“这朝堂里,上上下下都是叶家的人,只可怜我的峻儿,那许多舅舅表兄,竟没半个能帮上忙的。”
这话也一样犯忌讳,芍药真是对皇后毫无办法,只得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话也不能说啊!”什么朝堂,什么舅家,这是说皇帝任人唯亲,还是中宫想依靠外戚啊?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峻儿要如何是好!”皇后越想越是难受,“我这个娘——是半点也无用,峻儿孤掌难鸣,究竟如何是好!”
虽说话不中听,但却是事实,芍药寻思半晌,小声道:“娘娘,殿下年将及冠,依奴婢的浅见,该选太子妃了。”盛朝对皇子们的婚龄并无什么规定,普通都是十八岁后择妃,只因去年事情太多,皇后竟也忘记了,此时被芍药一提,顿时眼前一亮:“可不是!今年乃是小选之年,正该替峻儿仔细挑个太子妃,将来妻族也是个助力。”
娘娘啊,这话您在心里说说也就是了,何必要说出口呢?芍药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庆幸凤辇此时正在路上,皇后说话又素来低声细气,车轮辘辘,便是车外的中人侍卫也未必听得清车里说些什么。不过对皇后的话,芍药是赞同的,太子正应该挑个娘家有力的太子妃,才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因怀着这个心思,皇后对接下来的封禅祭天大典都有些敷衍了事,一心只盼着快些回宫,好提一提选秀的事。偏敬安帝食了玉屑饭之后身轻体健,游兴极浓,足足在泰山盘桓了四五日,这才下令返京。不过御驾尚未启程,已有使者来报,东狄王听闻天子在泰山祭天,特地派了皇子前来谒见。
东狄,是在盛朝国土东北边半游牧半定居的民族,据说,他们的祖上与西北边的羯奴同出一源,只是后来迁到了东边。两族有相似的风俗和生活习惯,只是羯奴更擅轻骑快马作战,而东狄这边更喜重甲和战车。不过,两族的桀骜和好战,倒不愧是一个祖宗,真是如出一辙。
东狄派来的是二王子,除了带着二百精骑护卫之外,他还带来了十只精心调教的獒犬,奉献给敬安帝打猎用。
“果然是好犬!”敬安帝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十头硕大的犬只,点头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