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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不管温雅臣的回应,他径直一人回到墙边的草席上,对着满满一壁的刻痕,恍然仿佛入定的高僧:“他来了能落什么好?让那些眼红他的人抓住把柄,告他个结党营朋图谋不轨?呵,做靶子的滋味,我比你和他都更清楚。”

闭上眼,目光所及就是全然一片漆黑。破烂的草席及不上锦被绣枕,却意外让他睡得踏实。哪怕浑身伤口溃烂痛不欲生,只消合上眼,就总能沉沉睡去。

梦见那时读书,窗明几净的课堂,须发皆白的夫子,百无聊赖,那笔杆子悄悄去捅前面那人的背,一而再,再而三。那人终于回头,恰好吹来一阵风,吹乱了那人的发,吹散了桌上还未撰写玩的诗集。雪白的纸“哗啦啦”铺满一地。

他幸灾乐祸地笑,顾明举手忙脚乱去拾,抓起一张纸,落眼看到一行诗: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

这一年冬天,雨雪霏霏。当今天子再次久病不起。一夜间三次急召太医,及至天明时分仍是紧闭双目不得苏醒。同是病倒的还有高相。老狐狸终是老了,任凭头脑精明清醒胜过无数青年才俊,一把颤巍巍的老骨头却叫凛冽的北风吹得摇摇欲坠。朝堂之上,百官面前,正值精壮之年的临江王微笑着亲手送他一支千年的老山参。

人们说,该到分胜负的时候了。

温雅臣把消息告诉顾明举。顾明举盘腿坐在他的破席上:“我说,近来天牢怎么进来了这么多人。分文武两班站一站,就能另起一个朝堂。”

温雅臣没好气瞪他:“里头有不少还是你的熟人。”

“应该的。”扯了一根枯草叼进嘴里,顾明举不以为然:“他们笑话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厌恶名利的温少皱起了眉头,顾明举便不往下说了,转过头来继续方才的话题。高相这回得的不是小病,虽说挣扎着可以下地,精神却到底不如从前了,说来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旁人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他却还在腥风血雨里里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