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营垒中如临大敌。王皙阳在洛无风和几名侍卫的保护下便装到了营前,向下一望也不由怔了。南祁大营中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牵牛,每头牛身上都披着厚厚的皮甲,尾巴上扎着稻草把,身后还挂着铁制犁耙,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王皙阳心下着急,抓住了杨一幸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一幸也没想明白。自从李越进了南祁军营,里面曾经有天夜里骚动了一阵,随后就没了动静,而李越到现在也没消息,他也正着急呢。现在对面排出这么个古怪阵势,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毕竟久经战阵,虽然还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已想到定是针对东平如今的战备而来,因此一面吩咐大量准备箭矢,一面迅速将军中士兵都召集到营前待命。
东平正在这里调兵遣将,那边南祁已经发动了进攻。牛尾上的稻草把都浇了桐油,火把一点,呼呼地烧了起来。牛本来怕火,现在火烧在身后,又是烧在自己尾巴上,自然惊骇之下就向前冲。百余头牛一齐嘶叫前冲,牛蹄踏得地面似乎都在震动,气势惊人,摧枯拉朽。东平设下的马障在牛阵前如同惊涛骇浪里的小舟,第一阵浪过来就被打得粉碎。牛身后挂的铁耙掀起了前进道路上一切可以掀起的东西,包括石头木头绊马索铁牙障,连本来生长的树木也被牛群撞断踏倒。稻草把烧得极快,马上就烧到了牛尾,牛被烧痛,冲得更猛。有些马障埋得较深,挂住了铁耙一时难以前进,可是牛尾已被烧到,牛自然狂性大发死命向前,埋得再深的障碍也承受不住。一时间东平营前木石乱飞,百余头牛冲起来竟如千军万马,惊得东平全军将士一时全都呆了。
还是铁骥最先清醒过来。他生长草原,牛群马群见得多了,虽然一时被这场面惊住,但随即省悟,大声喝道:“快放箭!”东平弓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开弓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都对着牛群而去。只是长弓较为笨重,这般万箭齐发,其实并不能完全瞄准落点,更何况牛发起狂来不逊奔马,身上又披着皮甲,不少箭都落了空。第一排箭过去,只有十几头牛被射倒,更多的只是轻伤,非但不能让牛群掉头,还有些甚至反被箭伤更激起狂性,冲得更急,眼看重重马障已被掀掉两三层,牛群已经冲到了半山腰,离东平营门只有普通一箭之地了。东平的普通箭手也上来帮忙,只是他们的箭对牛群更没有什么杀伤力,狂牛只当挠痒痒,白白浪费箭矢。
铁骥急得大叫:“射眼!射眼!”首先挽起铁胎弓,跳上女墙。现在牛群已近,已在他的铁胎弓射程之内。铁骥连珠箭射出,箭箭取的都是牛眼。群牛身上披着皮甲,可是眼睛并不能也遮起来,眼睛是要紧部位,不要说射瞎了便成没头苍蝇,就是不瞎,眼睛中箭也疼痛难忍,比之尾巴被烧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几头牛被射瞎双目,原地乱转,身后拖的铁耙与同伴拖的绞到一起,登时乱成一团。旁边的东平射手一见有效,立刻纷纷效仿。东平军士许多是猎户出身,射程或者不及铁骥之远,准头却是不差。群牛不少被射中双目,或者原地打转,或者掉头横里奔出。牛身后都拖着铁耙,只要有数十头不向前冲,便会大家缠在一起,都不能前进。最后牛尾烧烂,自相踩踏,都烧死在半山坡上。
直到此时,东平军中上下才都松了口气。王皙阳站在营栏之后,看得大气都喘不过来。他自幼受的是帝王之训,兵书虽然也读过几本,但并不是学习的重点,更不曾亲自上过战阵。上次在北山铁骏军中,在后队只是远远目睹了北骁军队在箭雨之下冲锋陷阵的激烈场面,已是心惊肉跳,今日却是亲到军前,更是被人冲击自家大营,心不由已经提到了喉咙口,似乎一张口就会跳出来。
众人正在相庆之时,杨一幸却指着山下大叫一声:“不好!”回头便喊,“快查看箭矢还有多少?”
王皙阳被他这一声喊得心里一惊,连忙往山下探头望去,只见南祁营门打开,百余名弓手背负长弓,身披坚甲,已经列队而出,向东平大营推进了。
杨一幸大叫:“箭矢还有多少?”他早知道南祁必然也会使用长弓,只是东平营垒占了地利,南祁长弓暂时难以起到作用。但现在马障已除,南祁长弓手就有了用武之力。长弓消耗箭矢十分厉害,刚才射牛群众人都是不遗余力,也不知用了多少箭矢,这几天刚刚补充上来的箭矢几乎被消耗殆尽,现在双方如果对射起来,东平无箭可射,就完全是被动挨打。更糟糕是刚刚射出的箭还散落在山坡上,南祁弓手如果逐步推进,简直连箭都用不着带多少,捡山坡上现成的箭射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