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简凡很坦然,很坦然地站到这里挣辛苦钱,而且这是自己所知唯一能挣钱的途径。生平最拿手的莫过于做菜卖饭了,这个角色根本不用转换,在这里没过三天,便发现这一溜摊点,都是清一色的凉菜、啤酒加上简单的主食,偶而行人和吃饭没准点的的哥的姐们想填饱肚子的话,在这摊上还真找不着吃处,就这这个空隙,简凡不几天便熬着汤配成了一道太原传说中的卤汁杂碎面。一出摊,这熬猪下水的汤锅香味能引来一片人,生意明显要好得多。
面下了,锅开了,点了点凉水,开过两次,一溜碗排开,花椒粉、胡椒面、盐、味精、香菜几样底料凤凰点头般地洒到碗里、几根油菜抓一把,随手地扔进锅里,稍煮片刻,和着面条捞进大碗,料锅里的杂碎汤羹,咕嘟着,铁勺挹上半勺油汪汪的汤和红白下水进碗,漂着绿油油的面碗顿时氤氲起了沁人的香气。碗上盘、盘上桌,洒上红得透亮的辣椒面,倒一股酸味直透鼻孔的老陈醋,能吃得嘘唏做响、额头见汗。
太原稍有点年纪人对这种卤汁杂碎面并不陌生,这是当年吃不起肉食的贩夫走卒、市井九流之类的爷们解馋的美食,是用猪骨熬汤、肝、脏、心、肠一类的猪下水配料成酱,做法有数十种不同,解放前大街小巷里基本都是这类小摊点,一直到八十年代这东西还是个坊间美食,具体流传了多少年还真无从考证,不过后来饭店越来越多,已经不太有人愿意再做这种费时费工又不怎么挣钱的下等货了。即便是做出来,那味道里也假得厉害。
大众间流传的美食总是还有他的影响的,就像你现在吃着哈根达斯,没准还会想起小时候嘬过的五分钱那种冰棍一样。这东西对于太原人,就俩字:对胃!没过几天,味正量足价不高的面摊便即吸引了不少附近居民,黄天野乐在心里,干脆龙飞凤舞地画了个招牌,除了老牌的卤汁杂碎面,正面还写了两个强调的字:正宗。
简凡看在眼里也乐在心里,越干越乐呵了。一般是晚六点出摊,七点简凡来,一直到晚十一点以后人才渐渐稀少,零点左右才能收摊,今天的客人和往常差不多,杂啤出了四桶、几样凉菜也见底了、算着面卖了一百多碗,杂碎汤锅也见底了,好容易歇下来喘口气。
旁边的老三黄天野正蘸着口水,数着一堆零零整整的票子,厚厚的一大摞,大致数了下,高兴地说道:“锅哥,今儿好像比前两天还强,卖了一千出头了啊。咱们这摊比他们俩摊生意都好,我就说了吗,你天生就是这块料,错不了。”
“呵呵……你乐吧,等着下雨你就该哭了。”简凡啜着水,损了句。这号生意没谱,一遇到天不好那可就一分钱也挣不着了,不过老天照顾也似的,五月份只断了一天,还净是好天气。
“你个乌鸦嘴?”黄天野悻悻骂了句,看看座位已空,时间已经到十一点多了,差不多就该准备着收摊了,数了一摞十块二十的递给简凡:“今天的,二百。”
“哟,黄老板,今天涨工资了呀?”简凡笑着接到手里塞口袋里,每天利润分三分之一,同室这位仁兄稍有点财迷,不过对简凡还是挺照顾的。
黄天野却不在意这话,倒了两杯杂啤递给简凡一杯,俩人坐下来,就听黄天野劝上了:“锅哥哎,我有想法啊,咱们开饭店怎么样?你干脆别当那啥警察了,你看看,五月份你挣了小五千了吧?当警察哪能赶上这工作,咱们兄弟俩联手,就你这手艺,准行……不瞒你说,我现在可存了这个数了,只要你愿意干,我立马找房子开工挣钱,咋样?考虑一下?”
黄天野说着,神神秘秘地交叉着指头,竖了个“十”的姿势。那意思是,存了十万了。这架势不无引诱简凡的成份在内。简凡却是不理会这等勾引,笑着说了句:“我也不想当警察,可我妈一直想让我找个正当职业,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好容易才谋着了,家里费了老大劲,丢了不也可惜么?……你说我活这么大,就没让我妈顺气过一次,好容易高兴了一次,再回头当厨子,这不故意气我妈呢不是?”
五一回过一次家,看得出爸妈对儿子这份体面的工作非常满意,就即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简凡也不忍心拂了家里的人希望。
黄天野却是不以为然,或许连他也看不惯简凡这种安于现状到底所出为何,咽着酒说着:“你这人真是一根筋,那干得有什么劲?钱没落下,好没落下、伤落了不少,还挂了个处分;现在倒好,老婆跑了也罢,连老婆本也赔干了,想当年,都是咱们甩妞的份,那有被妞甩的经历啊……你别发火啊,我说正经的,没钱在乌龙你能瞎活着,可要没钱,在城市里,不那么容易的。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有钱、有房子、有身份,香香至于扔下你跑了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缺乏对生活的觉悟。想什么事都是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