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天分两极。
别看白天时候日头大,穿着单衫都嫌热,一到夜里日头西沉山风一刮,那积攒了一天的热气便不知跑去了哪里,只觉冷嗖嗖的空气贴着汗湿的褂子一波波朝皮里钻,冻得严小莫几乎连手里的灯笼都提不稳。
“娘咧,玉皇老子地母娘娘,保佑小的走夜道百无禁忌,保佑小的走夜道百无禁忌……”
一路走一路嘀嘀咕咕,他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纸灯笼,一张脸皱得跟尿急似的,不过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尿急了很久,却又怎都不敢随便停下来找块地方拉,毕竟谁让他早不赶晚不赶,偏偏赶在太阳落山后卡在了这片乱葬岗中间,真叫是退也难来进亦难。
说起来,都怪庄主太性急,晚一分晚一刻都不肯耽搁,才让严小莫陷入眼前的僵局。
明明出门前日头都已经偏西了,不是么?还督促他一个小孩子赶紧上路。那严小莫才十三岁而已,哪敢违逆村长大人的话,只能一边在庄主再三的拍胸脯保证,以及老母亲哭哭啼啼的关照下,一边带着庄主交托的包裹匆匆北上。
可惜,这一路虽然紧赶慢赶,但仍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乱葬岗。
想到这里严小莫不由重重叹了口气,可是空荡荡的山谷很快把他的叹气声鬼叫似的用风吹了回来,吓得他激灵灵一个冷战,几乎把一泡尿给撒在了裤子里,不由狠狠骂了声娘,他缩了缩脖子四下望了几眼,想看看眼下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可除了被灯笼映亮的那一点路面,他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四周都是野草,长得老高,几乎能没过他头顶,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好像有人在里头沙沙笑似的。被风吹矮的草丛里有时隐约可以看到一坨坨起起伏伏的土丘,那都是无碑的坟冢,这地方到处都是这种坟,有时候一踩就能踩到一个,薄薄一层土下面就是死人的骷髅头,无碑就无人供奉,所以尸体通常都是卷着草席随便挖个坑就地掩埋,连块棺材板都没有……
“小莫啊……”正张望得专注,突然严小莫隐隐听见风里好像有人在叫他名字。
“小莫啊……”第二次叫声响起时,他吓得撒腿就跑,一下子连手里的灯给颠灭了也不管了,只低着头朝前一阵猛冲,心跳快的几乎要蹦出喉咙。
要说这乱葬岗可有名了。
方圆百里谁不知晓严家庄外这片乱葬岗,由南往北,延绵好几里地,据传元朝时曾是屠杀战俘的刑场,到太平盛世,虽然地界好风水也好,算是个交通枢纽处,但也没人敢在这里盖庄建村,只做了坟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