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落在袁胜兰身上。三人当中,只有她还是好端端的活着,但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得也不像个人样了。
“是你下的手?”皇帝只觉得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梗着,有些艰涩地问,“这是你的……”从血缘上来说,敬亲王与袁胜兰是实打实的亲戚,敬亲王还要叫袁胜兰一声表姑母的。
“那又怎么样呢?”袁胜兰像个石像般坐在那里,惨白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太后又何曾想过,我与她亦是血脉相连?我还要唤她一声姑母的。”且不是表姑母,而是同族同姓,同出一门的亲戚。
皇帝不由得脸色微变:“你何时知道的?”
“皇上也知道是吗?”袁胜兰笑了起来,“果然人人都知道,只有臣妾不知道,还以为姑母真是关心我的身子,盼着我早日生下有袁氏血脉的皇子……”其实何必用她生呢?袁太后自己的孙子,不就有袁氏血脉吗?更何况她的父兄皆已身亡,如今家里只能靠着一个过继来的儿子苦苦熬着,巴望着这个嗣子能有出息,重新光耀袁家门楣。
可是,就算嗣子出息了,那又怎么样呢?日后袁家的门楣下也没有她的父兄,那也不是她的家了。
“何况——”袁胜兰笑容越发深了,在那张纸一样白的脸上看着格外诡异,“臣妾这么做,不是给皇上绝了后患吗?珏儿死了,就再没人能跟皇上争那个位子了。皇上心里,难道不高兴吗?”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朕并未想着定要置珏儿于死地。”这是他的真心话。敬亲王是前太子唯一的子嗣,他自前太子之死中得利,登上皇位,替前太子保这一线血脉,也算是有所回报。
甚至,就算是知道袁太后决意逼宫,要扶持敬亲王夺位之时,他也未曾想过一定要杀掉敬亲王,只是想给他一块封地,再着人监视。如此一来,既保全了前太子的血脉,对他而言亦是让天下人看到了他的宽宏,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似乎并没有人相信他真的不想杀敬亲王。就连袁胜兰这个从不知政事的糊涂脑袋都这般想,那袁太后会如何想,自是不言而喻了。也许正因如此,袁太后才会一心想着逼宫夺位吧?
果然袁胜兰笑出了声:“是是是,皇上并不想杀敬亲王,都是臣妾多事。”
皇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的确是袁胜兰多事!倘若此刻敬亲王还活着,他大可拿着他去与袁太后谈判,可如今……
袁胜兰把皇帝的脸色仔细打量了一下,忽然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皇上真的……”皇帝真的并不想置敬亲王于死地?
“朕说的是真话。”皇帝声音冰冷。只是这时候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敬亲王已经死了。
袁胜兰怔了片刻,突然整个人都像被戳漏了气一般,瘫了下来:“我,我,我还以为……”她还以为,毒杀敬亲王,替皇帝绝了后患,皇帝心里大约也会感激她的。即使她杀的是皇室宗亲,可这却是功劳!有了这份功劳,即便她不能再生育,也总会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的吧?
“把袁昭仪先关起来。”皇帝再看了一眼敬亲王的尸身,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皇上,皇上!”袁胜兰突然激动起来,跳起来就想追出去,“臣妾这都是为了皇上!皇上你不能——”
五炼一摆手,两名内侍上前,熟练地架住袁胜兰,摸出团破布堵上了她的嘴。
还伏在地上的袁胜莲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袁胜兰被拖了出去,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一点讥讽的笑容,一直伸着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五炼瞥了那尸身一眼,沉声道:“先抬下去收殓了吧。”袁胜莲自以为机关算尽,可以把袁胜兰玩弄于股掌之上,殊不知蠢人虽然容易利用,却不好管束,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冲动之下他会做出什么来。
京城北城门处,城门轰然关闭,使得街上行人都惊慌起来,纷纷走避。沈云殊手握□□高踞马上,俯视着马前被强押着跪倒在地的人:“原来是你啊,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呢。怎么,指挥使对你还不够提拔?”
地上的人倒也够硬气:“指挥使年纪已经不小,还能在这位子上坐几年?皇上明显属意于你,过不几年等你登上指挥使的宝座,我还有何前途?”
“所以就犯上作乱,助太后逼宫谋逆?”
“敬亲王是前太子嫡传血脉,便是先帝的嫡长孙,助他登基,怎能算犯上作乱?”地上的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沈云殊,你就算能攻下城门,也进不了宫!等你进宫,太后已经大局在握了,你还能如何?”
“大局在握?”沈云殊笑了起来,“那你就等着太后大局在握的时候吧——拖下去杀了,悬首示众!关闭九门,不许走脱了一个逆党!余人随我入宫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