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滚滚升腾的热气,蒋江樵的面目一时有些模糊。模糊间他将其中一只茶杯推到她面前,温声道:“杜小姐小心烫。”
他眼镜镜片上蒙着的水雾在叮嘱完这句话时差不多消散,重新露出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隐约也被热气氤氲得多出两分温度。
茶是铁观音。方才冲泡之前杜允慈觑过一眼,茶叶全是碎茶末。没成想碎茶不碎味,倒完整保留了铁观音的馥郁与醇和,回甘生津持久。杜允慈掀眸掠过同样正垂眸饮茶的蒋江樵,心道这蒋江樵虽然住在这里,手头也不宽裕的样子,但生活细节似乎不含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维持体面。
放下茶杯,杜允慈开始切入正题:“蒋先生,我今日前来,是看看你的生活状况。之前家父允诺你有任何困难尽管可以找我们,但那之后就失去了你的音讯,家父和我有些担心,还好从你扬州老家的乡亲口中打探到了你住在这里,否则不知道能怎么联系你。”
蒋江樵唇角微微抿起:“谢谢杜小姐和杜老爷牵挂。杜小姐看到了,我现在过得不错。”
他口中的“不错”和她的评判标准并不相同。杜允慈细问:“蒋先生如今在霖州靠什么生计?”
蒋江樵俊逸的面容是沉静的:“身无长物,只是多读了几年书,所以干着在老家时的本行,教小孩识字,启蒙开化。”
杜允慈:“附近的小学吗?”
蒋江樵:“刘举人最近身体不好,我在刘举人的私塾帮刘举人代课。”
杜允慈蹙眉。
科举制废除有些年头了,这些曾经旧制度下的落第之人,不少以开办私塾为生,现如今还去私塾上课的多为贫寒家境的小孩。小孩子求学自然没什么可诟病的,只是杜允慈心中对私塾的老师有意见,简单的识字开蒙读读四书五经倒罢了,怕只怕再往深入,他们灌输的还是那些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老派知识,必然不乏三从四德女诫之流等封建糟粕,不啻于荼毒孩子们的思想。如此,蒋江樵是同流合污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