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就要说什么,宴鹤临却摇了摇头,“阿爹,你不要做什么——顺其自然吧,我如今……”
我如今,不敢奢求。
他笑起来,“祖母担心我,我知道,我不会让她担心的。”
于是,他在她们的面前只有笑的。
他笑了,她们才会高兴,才会放心。
他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自己没有掉下悬崖会怎么样,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这般想可真是无趣啊。
他还想过自己对姑娘的感情。
相处时日不久,也算不上是一见钟情,怎么就这般舍不得?
后来他想,她不仅是他的意中人,还是他在悬崖之下,两年的希冀。
他带着希冀而去,她却已经不要了。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遗憾。
遗憾——真遗憾啊。
他就慢慢的少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祖母劝他:“真喜欢,便去争取,何必要这般偷偷摸摸。”
宴鹤临却道:“真喜欢,才要离得远远的。”
男女有别,别让她以后的未婚夫君介意她的曾经。
祖母大哭,“我宁愿你不是个君子。”
可他就是这般一个人了。
后来,随游隼死了。
后来,他随着盛长翼去打仗。
后来,他看着盛长翼骑着烈马,配着长刀,久久的失了神。
他想,盛长翼最后还会牵住他家姑娘的手。
——随游隼,你说的真对,老天真不公平。
云王登基,盛长翼成了太子。
他一直留在了蓟州。
他的身子越发弱了。
家里人给他做了轮椅。他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再蓟州的那段日子里,他每日里没精打采的晒太阳,每日里又饥渴的渴望自己活下去。
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崖底的时候。
他要死了,但他想生。他想死,但他还活着。
这般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他想出去走走。
伺候他的小厮喜极而泣,将他推出了昏沉沉的院落,然后一路上看见了不少的风光。
他突然想要吃一条鱼。
其实回家之后,他一直很少吃鱼。因为在崖底吃得太多了。但今日,他很想吃一条鱼。
小厮们为了让他高兴,亲自去池塘里面抓。他坐在一侧,有几个村民走过,说起了京都的趣事。
其中就有折松年入狱要斩首的消息。
宴鹤临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要回京都去看看她。
祖母不只允许,却也拗不过他。
他说,“我还能活多少年呢?我终究只能活这几年了。这几年里,我总要去做一两件事情的。”
他笑起来,眸子里闪出泪光,“祖母,我想去看看她。”
她如今又处在难处了。我想去看看她,看看她就好了。
祖母便带着他回了京都。
京都纷纷扰扰,她家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他站在她家的石狮子之前,看见她生机勃勃的脸。
他就放心了。
很久很久的遗憾,突然就释然了。
她真的是很努力的在活着,在让自己高兴。
真好啊。
随之而来的却又是一股席卷全身血液的失落感。
她好好活着,他却要死了。
他又回到了蓟州的小院子里。
一切都很平静,他平静的接受了一切。
这是一个夏日。他喜欢上了晒太阳。太阳很暖,他却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死人味怎么晒也晒不去。
他开了个玩笑,“我听闻老人有老人味,那是年岁到了。可我还活着,身上怎么会有死人味呢?难道我要死了?”
院子里就惊慌失措的跪了一地。
宴鹤临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闭上眼睛,心想,他的余生,便在太阳光底下腐朽生根了。
在一个烈日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有些晃。
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还是个将军,手里被人塞了一条手绢。
一直藏在心里的声音对他说,“将军——将军——”
他定睛一看,她年岁小小,正将手绢抛给他。
“将军——将军——”
她穿着一身的锦衣华服蹲在他的摇椅前,是妇人打扮。
他笑了笑。
“姑娘,你来看我了啊。”
折夕岚点点头,轻柔道:“是,将军,我来看你了。”
宴鹤临就心满意足的笑了。
“是,我是将军。这么多年,只有你还叫我将军。”
他是个将军,手握长刀,身骑烈马。
这么多年,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也不再埋怨上天。
他只是有些不甘。
他说,“我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你给我抛手绢的时候。”
那时候,什么都才开始。
那时候,还什么都来得及。
他缓慢的闭上眼睛,“我要继续去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