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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杀我。”

“本来你死不足惜,但你这条命,差点换了她的命。所以,你好好活着吧。”

外面雨若夜中撒细盐。

皇帝从倚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近三更天。东边的天空泛出乌青色的光来,映着雪缎素衣,如同血污一般。张得通和何庆跟在皇帝的后面,一同望向前面随风雨翻飞的素袍。

“师傅,今日的十一爷……”

“不枉和主儿在慎行司受的苦。”

“是,还有,今日咱们万岁爷好像也比之前平和。”

话音刚落,却听前面的人吟了一句什么。张得通耳背,尚没有听清,连忙压低声音问何庆,“听见了吗?万岁爷说什么。”

何庆道:“像是个什么诗,‘岂曰无衣……’什么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所谓天家的兄弟,父子,其情都埋得看不见。

皇帝这一生都只会认定,不杀这个兄弟是出于对宗亲的安抚,一辈子都不会承认,人性之中的不忍。少年时代,他也曾想过,要和这些兄弟们一起,辅佐太子,建立功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越走人越少,走到最后竟烂一个人都没有剩下。

所以当时同路的兄弟们如今都去了哪里。

宗人府,三溪亭,皇陵……

皇帝抬起头,迎雨望向渗着乌红的天幕。

凄风苦雨凄凉地,弃置兄弟。

其实原不是他的本意,后来却成了要被后世诟病的决绝。说起来,生杀予夺诚然痛快,但也令他从此坐定了孤星的命格。

此时,皇帝若能知道,王授文曾在程英面前下给他的那一句判语:“皇帝,也是前一朝的孤臣。”那他一定要赏他一杯辣酒,让他挺直腰杆和自己干那么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