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替他收拾书桌上散放的折本。
她身上的素服此时还没有换下来,白缎袖口处露出的那只手腕,被灯照得几乎泛出雪光。手指灵巧柔软,不一会儿,就将他翻乱的折本全部叠放规矩了。
“主子,你放心,我今日没哭。”
说完,立直身子冲着他蹲了个福:“您看折子吧,我陪您,等您批完了,我再更衣去。”
没哭就好。
皇帝借灯看着她的眼睛,心里软软地落下这四个字。趁她整理的空挡,狠吞了两口唾沫,终于清干净的空腔,对她端出了严肃连贯的语气。
“王疏月,朕是皇帝,朕从来不忍气。你不得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明明是周太医说的,让您泄去心火,保重龙体。”
说着,她拉起皇帝的手,摊开他的手掌。
“还有这里,我刚才就看见了。”
她这样说,皇帝才自己低头一看,却见手掌的上印着四个指甲印。白日里他还不曾察觉,如今被她这样泛翻出来,才想起自己当真是捏整整一日的拳头。
登基以前,这是他的习惯。
那时与先帝相处博弈,隐忍是必修之道。无论有多大的气,都只能发于袖中。手往后一背,捏握成拳,马蹄袖再那么一遮,哪怕手掌被紧握的力道掐出血印子来呢,只要,能逼自己负重忍辱就好。
登基以后,他到再也不用如此伤己以压性。
“皇帝”是个虚妄而又实实在在临于殿堂的身份。有了这个名号之后,不管他从前是个如何真实的人,都必须自愿或不自愿地,把自己的血肉之躯赋予尊贵的意义。一旦有所损伤,就会有人因此获罪。
所以他看着王疏月紧张地看他手掌上的几条淡痕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喜欢王疏月关照自己的身体,但他不大愿意她的心疼中夹杂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