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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百天过去了,可皇帝的音容笑貌,仍旧刻在心上,就好像皇帝从来没有离开一样。此时他在九泉之下,大约已经见到柳挽月了吧,只是不知道相见之时,是冰释前嫌,还是冷言相向?

糜芜幽幽地叹口气,应该是尽释前嫌吧,毕竟皇帝,是那样心地柔软的一个人。

黄昏之时,糜芜不觉又走去暂时停灵的奉先殿,长明灯摇摇晃晃地,拖出灵前一个人长长的影子,是崔恕。

糜芜下意识地行礼,低声道:“陛下。”

话一出口,连自己也是怔忪,却见崔恕回头看她,低声道:“你来了。”

一句话说出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糜芜默默地在他身后跪了,许久,忽然听见崔恕说道:“你瘦了许多。”

“陛下也瘦了。”糜芜低声道。

崔恕又是一阵沉默,只一张张向火盆里焚化纸钱,淡淡的灰烬飘在灯影子里,落在素白的衣裳上,糜芜看着崔恕背影,才发现他一向挺得笔直的腰背此时正微微弓着,似乎是不堪重负。

一点怜惜无声无息地在心底升起,静静蔓延。

又过一会儿,只听崔恕涩涩地说道:“没想到,这段时日竟这么难熬。”

他站起身来,低声说道:“糜芜,眼下我也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一个也字,让糜芜心底那点怜惜迅速弥漫,糜芜轻轻站起身来,想要出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一句平淡的场面话:“请陛下节哀。”

崔恕叹口气,负手走到门前,看着庭中枝叶新绿的花木,道:“假如人能像花木一般,即便枯萎了,待到春日里还会重新生发出来,该有多好。”

是啊,那样该有多好,可惜,人从来都不是花木,逢春便发。糜芜走到近前,轻轻说道:“只要心里头念着,人就一直在。”

崔恕回过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当初我心里存着怨怼,一直有意疏远,现在想来,真是懊悔。”

糜芜心底的怜惜越来越浓,低声劝慰道:“逝者已矣,陛下宽解些吧,若是陛下不能安心,先皇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能放心。”

崔恕微微摇头:“逝者已矣,即便我再如何懊悔,都已经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