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险峻,孤隘陡峭,偶有鹧鸪飞过,似是连鸟都能感觉到此处的肃杀之气,不愿多做停留。
太阳自云层后爬出来,驱散尽晨霭,照亮每一寸大地。
徐长林站在山峦之上,遥遥俯瞰盈川谷,目光幽邃,似有万般心事蹙于眉间,难以舒展。但在沉沉忧虑之下,似又有几分释然轻松。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至少可为南楚争来三五年边疆安稳的光景,有了这三五年,顺景陛下就能坐稳帝祚,整顿朝纲;若是……败了,败了也就败了,他已尽了全力,甚至已经筋疲力竭,耗尽所有心血也只能做到这地步了,他想,对得起天子信赖和父侯临终前的嘱托了。
他用手撑起小伞遮挡住眼睛,极目远眺。
不远处就是两国的边界,是淮关,当年他的亲生父亲宋玉就是在这里全线溃败,领着残余的大秦将士躲避着箭矢如雨的攻伐,狼狈逃回故土。
在那里等着他的是审判,是谴责,是一道满门抄斩的圣旨。
世人都说,宋玉是个叛将,是懦夫,就因为他没有依照计划支援,才致使黎渊将军孤立无援,被敌军围剿。他甚至还将大秦的作战部署出卖给了南楚,当真可耻可恨。
徐长林从来都坚信父亲是清白的。
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都经历了什么,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曾经有机会从裴元浩的嘴里掏出真相,可是他为了南楚,不得不忍下家仇,与之结盟。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敢宣之于口……
可笑裴元浩那卑鄙小人,还煞有介事地与自己共谋,恐怕他怎么也猜不到,站在他面前的是宋玉的儿子。
想到这里,徐长林就觉得一阵憋闷。
山中远远传来马蹄踏声,如雨点般密集,穿过山间栈道,气势磅礴地压过来。
徐长林敛去多余神情,冷眸看去,抬起手,将要放下,忽得停住了。
为首的秦军将领盔上赤翎似火,飞马踏过,却不是沈昭……
副将匆匆赶来,禀道:“君侯,探子来报,秦帝命左右先锋开道,他率中军随后——放不放箭?”
沈昭就是沈昭,不管如何诱之,警惕心都不减。
徐长林半悬在空中的手顿住,慢慢合拢成拳,道:“不,放他们过去。”
“君侯……”
“你放心,本侯为防万一,在盈川谷往南布下了重重机关,就这么点兵马是打不过去的。只有让这先锋军平安过了盈川谷,才能令秦帝放下戒备。”
副将不再赘言,朝对面山上打出了放行的手势。
先锋兵马皆是精锐,速度如风雷驰,不出一刻,全军涌过,栈道上只剩下卷起的漫天黄沙,逐风而舞。
随着沙尘慢慢散开,栈道渐渐安静下来,许久不见后续部队。
徐长林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锋,探路,险道,设伏,看上去都是合情合理的,可眼前蜿蜒伸展的栈道,陡峻山峰,茂密丛林掩住的伏兵,似乎又处处透着蹊跷。
刚才……先锋军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吴子兵法》上云: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设伏投机,其将可取。
他用利引沈昭而来,在此险关设了埋伏,是完全贴合兵书训示的。
同样的兵书,难道沈昭就没有看过吗?
就算他再争强好胜,可他也是谨慎的,甚至派出了左右先锋先探路,难道他就没有嘱咐过先锋军的领将,这可能是陷阱,得小心侦查,不可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