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太深,每每提及沈旸,沈昭的心里就很不舒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他还会生出不小的事端。
瑟瑟看上去倒很冷静,她低眉想了想,道:“沈旸这个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的,真要是他救了裴伯伯,并且带着他出了城,那除非裴伯伯的身上有沈旸想要的东西。”
沈昭随手拂过摆在龙案上的霁釉笔洗,檀木架子,忖道:“陆远曾说过,裴元浩的手里有一封悔罪书,揭漏了淮关之战的真相……”
说起来还是他太过自信,觉得此一役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在这封悔罪书上下什么心思。又或者,沈昭从本心里就没瞧得起过裴元浩,自始至终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兰陵公主的身上,想着擒贼擒王,只要抓住了兰陵,便是将大局定下了。
他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这手握关键证物的人和最危险的人混在了一起。
沈昭拧眉,难掩沉郁。
瑟瑟瞧着他的模样,陪着他安静待了一会儿,却还有些事想不通。悄悄提起裙纱挪到沈昭跟前,轻声问:“可是……沈旸要那封悔罪书做什么啊?难不成他也想为宋家翻案?”
沈昭轻牵了牵唇角:“那封悔罪书对沈旸没用,可对旁人有用。”
他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神情还很是微妙,瑟瑟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手挠了挠头,很是懵懂。
沈昭道:“你若是沈旸,在此困境下,你会怎么做?”
瑟瑟脱口而出:“我方式微,当然是联合敌人的敌人,共同抵御强敌……”她言语微滞,怔怔看着沈昭,道:“他会勾结徐长林……”
沈昭笃定道:“最近淮关一定会有动静的,楚帝病重,太子监国,那太子是徐长林一手扶持上位的,二人政见不谋而合,一定会趁大秦内斗而扰我边境的。”
沈昭对敌人的判断总是格外精准。
十日之后,淮关便传来战报,南楚武安侯徐长林亲率五万大军攻打淮南,连下阳河、谷末、尧都三郡,其势如破竹,大有北上之意。
沈昭将战报扔到一边,不屑地轻哼了声。
要是他没重生,没准还信了‘大有北上之意’这六个字。但他活了前后两世,早把徐长林摸得透透的。
就南楚那点家底,还北上,恐怕翻不了几座山头士兵就该断粮了。
徐长林用兵如神,那些寻常边关守将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故意做出一副想要伐秦的样子,无非是想诱沈昭派重兵前往淮关。
他知道沈昭刚跟兰陵有过一场恶战,长安正人心惶惶,兰陵摄政多年,势力遍布朝野,即便败了,也一时难以根除。若是这个时候沈昭将心腹精锐派到淮关,长安空虚,一定会诱得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作乱,长安一旦乱起来,不管最后兰陵能不能斗得过沈昭,都是严重的内耗。大秦内耗得越厉害,南楚的胜算就越多。
沈昭密令淮关守军坚壁不出,耗着徐长林,等他断了粮,自然就会滚了。
眼下,他得把全副心神用来理长安这乱局。
他将兰陵软禁在了西宫,暂时留她一命。
她的党羽众多,一旦杀了她,难保那些人会不会因为害怕而铤而走险去谋反。
沈昭不想走前世的路子大开杀戒,兰陵的党羽中有许多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他们跟陆远的父亲一样,在最初也是怀着一片热忱想要报国。
大秦天下乾坤颠倒二十年,朝局晦暗不明,那些臣子为保身家性命投向兰陵也是情有可原。他既然当初体谅宽纵了陆远,自然也不想为难别人,只要肯弃暗投明,他愿意拿出帝王胸怀,徐徐将他们收至麾下。
最重要的一点,普天下人尽皆知,兰陵公主是皇后的母亲,她就算再该死,早晚要死,也不能担着谋反的名声去死,那会害得瑟瑟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受人指戳诟病。
沈昭从小就受过这样的苦,他绝不让瑟瑟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