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一怔,目光中泛着波漪,微漾。
沈昭握住她的手,接着道:“或许是之前姑姑对你下手太狠了,裴元浩心有不忍……”
提起他们,瑟瑟一阵眩晕,面前的水晶珠帘晃晃悠悠,显得越发模糊。她只当太过烦心优思所致,忙强迫自己凝神静心,果然好多了。
沈昭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耐心向她解释:“既然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那不妨再加深些。我只除姑姑的耳目,却留下裴氏人,姑姑素来多疑,不会不多想的。她想得越多,两人的隔阂就会越多,只要不是铁板一块,我对付起来就容易了。”
他说完了,看向瑟瑟,却见她正垂眸看地,目光涣散。
沈昭心里一动,往她身边挪了挪,轻轻抚住她的肩膀,把她揽进怀里。
瑟瑟默了一会儿,道:“阿昭,别担心,我没事。我刚才只是在想母亲,她辛苦半生,操劳算计,眼看大权在握,人人钦羡,可其实连个真正能让她放下心防,毫无顾忌去信任的人都没有。如果父亲在,她能全心全意信任父亲吗?恐怕也不能吧……”
她一面坚定反抗母亲,与沈昭步步为营,使尽了心机谋算;一面又会时不时冒出些对母亲复杂至极的感情。
沈昭搂着她,忖了忖,缓声为她解惑:“莱阳侯是君子,良善仁慈,刚直不阿,可他不是政客,许多事即便姑姑坦诚相告,恐怕他也不能理解。可偏偏莱阳侯是姑姑心爱的人,她不愿意将自己狠厉狰狞的一面展现给心爱之人,便只能选择隐瞒,长此以往,夫妻间的裂痕便会越来越深。”
他叹道:“兰陵姑姑纵然有千般错,可和莱阳侯走到今天这地步,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就如同上一世的他和瑟瑟。
他明明爱瑟瑟至深,可涉及朝政时,纵然想坦诚,斟酌再三,权衡过后,觉得她恐怕不会理解自己,犹豫下来,最后也只能三缄其口。
这样经年累月,夫妻两人之间便全是不能碰触的秘密,嫌隙日生,步步走向疏离。
至今想起往事,沈昭都会觉得心有余悸,多么可怕,只差一点,他和瑟瑟就是又一对兰陵和温贤。
两人抒发了一会儿感慨,趁着天色尚明,瑟瑟有了些精神,便立即梳妆去祈康殿向裴太后请安。
祈康殿果然热闹,刚走到殿门前,便听里面传出女子清脆如铃的笑声,宫女掀起帷幔,满殿的莺莺燕燕皆起身朝着瑟瑟拂礼。
瑟瑟让她们平身,上前向裴太后请安。
裴太后向来疼爱瑟瑟,一见她便爱得不得了,忙让宫女搬了张楠木杌凳在自己身边,让她坐下说话。
满殿的姹紫嫣红,都是宗亲女眷,再有便是朝中位高的官家命妇,其中最活跃的便是庆王妃薛氏。
薛氏今日带了自己的庶子,穆荆郡王沈襄来,大有炫耀自己宽宏贤惠,善待庶子女之意。
如今庆王手握北衙军,大权在握,是皇帝和兰陵都想拉拢的对象,正风光时,旁人也只管巴结逢迎,不去戳她的老底。
瑟瑟对于她这位四舅母薛氏,那是早就如雷贯耳了。
她出身陇西薛氏,也算世家大族,年轻时就有骄矜善妒的恶名在外。其实在瑟瑟看来,善妒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瑟瑟自己也善妒,也不许沈昭纳妃,他要敢纳,她非捶死他。
可这位庆王妃的心思却不在如何管束自己的夫君上,而在如何祸害庆王后院的那些姨娘上。
庆王年轻时就是个风流好色的主儿,接连往自己后院抬了好几个姨娘,薛氏明面上未有任何不满,对那些妾室皆以礼相待。可不出几年,那些如花娇嫩的姨娘一个个都死于非命,这其中就包括沈襄的生母林氏。
据说当年,才六岁的沈襄就是因为看见了母亲死时的惨状,才吓得生了场重病,多日高烧不退,被烧坏了脑子。
从前瑟瑟不知沈襄是装傻,只觉得他可怜,曾缠着母亲问过庆王府里那些事,当时母亲摇着团扇,漫不经心地道:“总之,死得是一个比一个惨,据说那个林氏,死时七窍流血,痛苦不堪,手扣在地上,把指甲都挠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