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间,徐鱼骊进来了。
侍女轻掀帘帐,她盈盈而入,虽着素裳,却仍让人眼前一亮。
青丝高挽,斜插一支莹润通透的碧玉簪,饰以珍珠压鬓,绣绸束腰,裙纱纤薄如蝉翼,质地丝滑柔潋,托曳在脚边,衬得整个人高挑秀致。
她朝裴太后请过安,又朝瑟瑟拂礼,瑟瑟让婳女把她扶起,送到她们身边来坐。
裴太后笑道:“这就对了,常出来走动,也好好打扮自己,瞧你年纪轻轻的,又生得如此好看,走到人前,总是让人喜欢的。”
徐鱼骊垂眸浅浅一笑,像轻漪掠过水面,虽淡却美得惊心惑目。瑟瑟看得有些发呆,却见她挑着眼梢也在看自己,视线相对,她朝瑟瑟轻眨了眨眼。
瑟瑟瞬时感到自己被冷美人垂青,万分受宠若惊,立即朝她笑了笑。
三人闲话家常了一会儿,裴太后要去更衣,侍女拥簇着她进了内殿,只留瑟瑟和徐鱼骊。
瑟瑟摇着玉硝骨的珍珠团扇,扇面轻遮住半边脸,道:“我听说太妃的兄长要来了,真是件好事,你是不是很想他了?”
徐鱼骊轻颔首,目光中含有深浓的牵念:“想。”
瑟瑟回想了一下前世,依照前世的情形,徐鱼骊在秦宫还需再住五年,差不多五年后,秦楚两国的关系开始恶化,沈昭就派人把徐鱼骊送回南楚了。
两国交战,连来使都不杀,更何况妇孺。
前世的她跟徐长林并没有多少交集,对于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前线送来的战报和沈昭那些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里。
今生,既然相识一场,何必眼睁睁看着他妹妹在秦宫里再蹉跎五年,不如说服沈昭,趁着现在,就让徐长林把她带回去。
到了夜间,她向沈昭提起这事,沈昭轻哼了一声:“你倒挺向着他的。”
瑟瑟故意装糊涂,边对着妆台梳理那一头青丝,边道:“这是自然,那位徐姑娘长得如此漂亮,我瞧着真是喜欢极了,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喜欢漂亮姑娘了。”
沈昭黏腻腻地缠上来,附在她耳边道:“少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什么漂亮姑娘。”
瑟瑟‘扑哧’一声笑出来,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着,笑道:“阿昭,照理说你都活了前后两世了,该成熟些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争风吃醋,我们两都这样……那样了,孩子都快生出来了,难道我还能跟人跑了啊?”
沈昭轻抿了抿唇,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沉默了一会儿,别扭道:“我就是不喜欢徐长林看你的眼神,他一看你,我就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瑟瑟又打趣了他一阵,蓦得,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前世我不知道徐长林的身世,可看着你们到最后斗得那么厉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想来也有些唏嘘。还有,那时候我病得厉害,无暇关心时局,只知道最终还是被你灭了南楚,可是,灭了南楚之后呢?前世你是如何处置的徐长林?”
沈昭拢着她的胳膊一僵,烛光在他的眼中闪烁,宛若星矢,遮蔽着本来的情绪,他默了片刻,道:“我杀了他……”
瑟瑟轻微颤抖了一下,道:“可他是宋玉将军唯一的儿子啊。”
“瑟瑟,我与徐长林之间的争斗,和与你母亲的不一样。我们是为了各自的家国社稷而战,战到最后,谁都没有退路了,也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沈昭顿了顿,面上神情变得悠远释然:“不过今生,我倒希望我们不要到那个地步,毕竟前世在杀了他之后,我也付出代价了。”
瑟瑟忙追问:“什么代价?”隔世重生之后,她对于前世那些自己未曾参与过的,与沈昭有关的事总是格外关心。
沈昭道:“徐长林乃是南楚士族之首,忠孝节义,仁德清廉,被天下仕子视为楷模。我杀了他之后,有他昔年的追随者蓄意要为他报仇,可是他们杀不了我,便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他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好像后面的回忆极令他痛苦,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那个时候你病重,据传,淮州有灵药,能愈咳血之症,我派了小襄去取,却在半路遭遇截杀,连人带药,都葬送在了异乡。截杀小襄的人,就是要为徐长林报仇的人。”
瑟瑟听得一阵阵发愣,心道还真是宿命一般的纠葛。
沈昭长舒了口气:“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要跟你说一件要紧的事。”
瑟瑟忙凝起神思,认真地听。
“今日姑姑来找我了,她说,同意用宋姑娘换薛霖。”
瑟瑟道:“这是好事啊。”她低眉思索了一番:“正好徐长林来长安,我们把宋姑娘和徐鱼骊一同交给他,让他带回南楚,这不是很好吗?”
沈昭却有着无尽的担忧:“听上去是挺好。可就是不知道你母亲赶在徐长林来长安的时候要把宋姑娘交出来,是有什么意图。”
这话听上去好像认定了兰陵一定会借机兴风作浪。
经他提醒,瑟瑟也有了这方面的愁绪:“那怎么办?宋姑娘咱们不能不要,也不能不让徐长林来啊。”
看着她紧张起来,沈昭又怕她忧虑过甚,便缓和了声音安慰道:“我只是提一提,让你有些防备心,就算她真要生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小心应对就是。”
瑟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