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摸了摸手背,看向对面没那么威严的陛下,“皇伯伯,说真的,您就让殿下去吧。”
“嗯?这话几分真假,你舍得?”
“当然不舍得。”云媞支着下巴,眼神漫不经心地扫着棋盘,“可是陛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家国动荡之际你若让他待在这千万里的皇城里,倒不如给他一剑来的痛。”
成帝闻言开怀地笑了两声,却是叹气道, “太子啊……也不知道他当初看上你什么了。朕虽宠信抚远将军,不过这女儿……”
“啧,你这老头,我怎么就配不上你儿子了?”云媞被眼前的棋局困住,不着急下。
“嗯嗯,配得上,配得上。”成帝语气敷衍地回了两句,催她,“赶紧下。”
“不着急。”云媞目光探究地看过去, “皇伯伯,我猜您老人家和太子,已经串通好了什么吧?”
成帝微微眯眼,笑意微深。他知道这丫头聪明,太子只要跟她透露一些什么,她就大概能推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如今边境不太平,敌方来势汹汹,京城也暗流汹涌。不过我大郢泱泱大国,岂是吃素的。太子殿下乃云上游龙,皇伯伯,您该信他。”
云媞目光认真,含笑道,“况且如今并非朝堂不稳,陛下您龙体康健壮年,天子脚下,皇城何恙?”
身为一国主君,这至尊龙椅坐久了,最后畏的也不过就是年岁而已。即便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也敌不过岁月。
这世间最美好,又最无情的东西。
成帝若在当年,面临此番境况处理起来必定雷厉风行。龙袖一挥太子率军,毫无后顾之忧。
可如今他也已经不是当年天子,泰山崩而睥睨视之的无尊帝王,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令他畏惧。
现在他老了,是真的老了。
对于一个真正心怀天下忧心百姓稳固社稷的君主来说,这个位置有的不是什么无边富贵尊荣和享乐,而是以凡身消耗,如香烛消耗,花零败落。
他有了害怕的东西。
他怕自己不测,再不能镇稳江山,更怕太子不测,届时朝局动荡,天下难安,他比谁都害怕。
云媞的话正直击他心底最深的忧虑,成帝望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蓦然叹息道, “平阳,皇伯伯老了……”
这是第一次,云媞从这个从小到大在她面前都像顽童一般的陛下,说自己老了。
不知道什么开始,如墨的发鬓染了霜色,云媞眼眶一热,雾气丛生,“胡说,明明一点也不老。”
成帝笑了声,“你方才不还一口一个老头地喊朕?”
“那又不是说你老。”云媞眼睛红红的,掉眼泪下来。
她忽然说哭就哭,成帝慌了一瞬,连忙去帮她擦眼泪,“好好好,不老不老。”
云媞起身绕过去蹲在他身边,趴在龙袍所盖的膝盖上。除了太奶奶,陛下是她最亲的长辈了,就好像代替了父亲给了她所有的父爱。
她看过历朝历代的大郢帝王史册,总觉得本朝长宁的成帝,有着一颗特别的心。
都说帝王多无情,他在史官笔下,或许也是这样。在黎庶万民和江山社稷前,他或是无情狠厉的明君。在封存的过往历史里,在婉宁贵妃眼里,他许亦是情深似海的帝王。而在平阳郡主眼,他有着与至尊身份太不符合的宽厚仁慈。
“平阳,朕虽不老,但也有想要抱孙子的心情……”
话题忽然转了走向,云媞情绪一时未转,愣了一会儿,脸红起来,“皇伯伯,人家还是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都嫁人多久了?”
“……那……”
那她和郁辞也都还清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