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万神色从容,缓缓道:“不瞒夫人,姚美人此番获罪,乃是弑君。一旦坐实,祸及颍川,而如今京城上下,唯大长公主可施援手。”说罢,他看着馥之:“小人此言句句是实,还请夫人定夺。”
深秋之日,万木凋零,京中贵人们却游兴不减。
承光苑中的宜春亭下的园林中,正是花团锦簇。宫人们将各色彩绢制成绢花绿叶,缀在树木枝头,京中贵戚云集而至,仍在花间酌饮,复以曲水流觞之乐。
王宓坐在宜春亭上,望着亭下高谈阔论的众人,却是意兴阑珊。
皇帝病卧的消息,京中早已得知,只是宫中严守消息,皇帝的病况到底如何,除了三公等重臣,外界只能猜测。纸究竟包不住火,皇帝半月未露面,朝中的疑虑也日益加重。南方正有战事,京城若生变故,后果不可预想。
今日的游苑乃是惯例,王宓与皇帝每年都来。如今皇帝来不得,王宓却须强撑着出来,以缓和众虑。
王宓端坐在席上,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心中却想着皇帝的病势,愁云满怀。旁边贵妇们谈笑着,似有许多趣事,却一句也进不得耳朵。
好容易捱得园中士人开始流觞吟诗,贵妇们亦纷纷退下前往观赏。亭上终于只剩下自己,王宓轻吁口气,只觉疲惫不已。
“公主。”这时,内侍前来,向王宓一礼,低声道:“大长公主来了。”
王宓一惊。
自皇帝病势加重,太后与丞相商议后,封锁宫禁。几日来,紫微宫围得如铁桶一般,连皇后探视也不得入内。王宓自幼长在宫廷,虽不喜争斗,对母亲与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却还是明白几分的。尤其这时,皇后倚仗的就是大长公主,太后这般作为,所针对的到底还是她。
如今这满园的贵戚大臣,王宓最怕的,也就是自己这位姑母了。
“快请。”王宓深吸口气,给自己壮壮胆,轻声道。
内侍应声退下。
未几,只闻得一阵雅致的馨香传来,大长公主身披一袭雪白的狐裘,丰姿绰约地出现在面前。
“姑母。”王宓面上露出微笑,起身向大长公主端正一礼。
“阿宓。”大长公主看着她,笑意盈盈。
待入席坐下,王宓望着大长公主身上的狐裘,称赞道:“姑母今日甚美哩。”
大长公主看看身上,笑了笑:“人老了,只好凭些金贵之物充充场面。”
王宓闻言,掩口而笑:“姑母总爱打趣。”
宫人端来茶壶,将二人面前的茶盏斟满茶汤。
王宓垂眸看着案上,茶汤上转着细微的白沫,热气蒸腾。抬眼,却见大长公主正看着她。
心中微微一撞,王宓不自然地转开目光。
“阿宓今日气色甚差呢。”大长公主的声音轻轻传来。
王宓一怔,抬起头。
大长公主仍微笑,伸出柔荑的长指,轻轻触在玉质般的盏沿上:“许多日夜不曾安寝了,可对?”
那目光透彻,似乎能将她的心思通通看去。
王宓手中沁出一层冷腻。
“姑母此言何意?”王宓弯弯唇角,掩饰地低头饮茶。
大长公主却轻笑起来,声音和蔼:“阿宓今日强颜来此,却不知这亭下,谁人真的以为陛下安好?”
盏中的茶水漾起,王宓突然站起身来。
“姑母这是何意!”她蹙眉道。
大长公主却仍不紧不慢,唇含浅笑:“我是何意阿宓岂不知晓。阿宓,我且问你,陛下这般状况,太医已然束手无策,若有一人救得他,你可愿试?”
话音入耳,王宓睁大眼睛,望着大长公主,将信将疑。
片刻,她忽而一笑:“姑母若有良医,何不荐与太后或太医署?”
大长公主面色平静,直视她:“阿宓此话不差,以阿宓之见,待太医署允得外人外人医治陛下,须得几时?太后可欲见我?”
王宓盯着她,抿唇不语,目光纠杂。
紫微宫(中)
夜色浓浓,马车辚辚走在京城街道上,寂静之中,车轮声尤为响亮。
馥之一身宫侍装扮,静静地望向外面。透过细竹编就的车帏,只见大路上空无一人,唯有车外的琉璃灯火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