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不断地绊向丝履上,细密的汗气蒸蒸地从颈间和发间渗出。姚嫣脚步匆匆,沿着刚才的小径向树林中疾步走去。
路上遇到三两闲游的士人,见到她的样子,投来诧异的目光。
姚嫣谁也不理会,只将眼睛望着前方。两旁的树丛花木不断向后退去,不久,方才的岔口便出现在了面前。
她辨了辨方向,未几,朝着谢臻离去的道路走去。
小径不断在脚下延伸,行了一段,一个小小的亭子出现在面前,却不见人影。姚嫣停住步子,朝前面望去,只见小径曲曲向上,却是通向山间了。
难道离开了?
姚嫣心想着,望望寂静一片的山林,又望向玄武池,欢笑的人语声隐隐传来。她觉得谢臻素来交际甚广,在此处游览一番,许又去了池畔也未可知。
心中思考既定,姚嫣往回走,到了岔口,走向另一边。
玄武池本是天生的水泽,池畔形状蜿蜒,偏僻处,古树攀藤,奇石嶙峋,又是一番景致。
御史大夫郭淮与两三名士人从池畔的临波亭上踱下来,望着碧叶拥翠的池面,心旷神怡。他看向旁边,谢臻站在一旁,亦将双眼望着玄武池,天光下,只见眉目如墨描,肌肤似玉琢,果然明珠般动人。
心中不禁赞叹。
郭淮虽与朝中的年轻人交往不多,却素知谢臻名声。今日他与好友来此游览,本是僻静之处,不想竟在路上遇得谢臻。众人兴致正好,当即邀他同游,谢臻未拒,与他们一道上了临波亭。
谢臻清谈,在京中颇受赞誉,不过此番同席,他却未说多少话语。众人闲聊时,他答上一两句问话,其余时候,只端坐一旁赏景。谢臻此番表现,郭淮不以为忤,反对此人刮目相看。席间皆是年长之人,与郭淮一样不擅言辞,谢臻不抢风头,恰是识礼之举。
“谢议郎亦好山水之趣耶?”走到亭下,郭淮微笑地向谢臻问道。
谢臻回过头来,答道:“正是。”
郭淮抚须颔首,缓缓道:“老夫亦好,常与三五友人登山舟游,其乐至哉。”
谢臻淡笑,礼道:“公台康健。”
众人边说边行,往前走一段,只见两旁景色忽而变换。池水就在几丈之外,绿草生兰,古树洒荫,形态各异的山石与绿竹相间,映着池中茂密的菡萏,幽雅如画。
郭淮望着那边,叹道:“来到此处,老夫便想起濯歌之会。今年忙碌,竟未观得。”
旁边一士人闻得此言,笑起来:“却是正巧。公台有所不知,这濯歌之会,当初还是由一名伎在此处清歌而兴起。”
“哦?”其余人等都诧异地看他。
“名伎?”一人恍然悟到:“你说的可是雍……”
话未说完,前方忽然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众人望去,未几,却见一女子提裾急急走来。
照面下,女子见到谢臻,忽然收住脚步。
谢臻看着她,亦是怔住。
女子神色未定,面上却满是晕红。与众人行下一礼之后,她望向谢臻,轻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讶然看向谢臻。
郭淮看看那女子,又看看谢臻,片刻,唇边浮起笑意。
“我等先行一步。”他对谢臻道。
谢臻看着姚嫣,神色淡淡。停顿片刻,他向郭淮一礼:“烦劳诸公。”
郭淮颔首,与众人往前走开。
四周倏而一片寂静。
谢臻负手而立,看着姚嫣,一语不发。蝉在树枝上长鸣,声音催得响亮。
姚嫣望着他,心高高地吊起,砰砰的撞得激烈。
“嫣说两句便走。”她轻声道。
谢臻神色淡淡,仍旧不说话。
姚嫣深吸口气,少顷,定了定心,开口道:“公子方才所言不差,嫣对馥之姊确有心结,做过何事,嫣亦不欲争辩。”她的脸上烧灼,眼眶却涌起阵阵涩意:“嫣心慕公子久矣,今日来寻公子,亦知羞耻难当。只因家中逼迫,嫣不欲入宫闱,想到的,便也只有公子……”
她的声音渐弱,却羞窘得再也无法说下去,低头不敢看面前。
四周似凝结了般,无一丝凉风,只余蝉鸣仍声声绕在耳畔。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一声轻轻的长叹:“女君何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