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进了暖融融的寝殿,徐墨怀身上的雪也化了,额发湿漉漉地垂下,连眼睛都像水被洗过的黑石,顶着这样一张脸看向苏燕,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了。
等宫人端来热水为他擦洗,苏燕才发现他赤足跑出去的时候,一双脚冻得发红不说,还被不知何处的碎瓦给划破了。本来血被冻得凝住了,伤处又混了雪,如今雪化了才发现他脚上有血,连徐墨怀看到伤也是愣了一下,显然是冻僵了不曾察觉。
“先上了伤药再躺下,一会儿还有汤药要喝。”她垂下头,没敢去看徐墨怀的表情,
“一直低着头做什么?”徐墨怀忽然出声问她。
苏燕没有立刻回答,这短暂的沉默似乎将他惹怒了。
“你究竟在想什么,从前种种都忘了不成?”徐墨怀的语气里带着憋闷,眼眶也泛着微红,被这张脸衬得十足的委屈可怜。
苏燕默了默,忽然开口道:“这个世上没有苏燕了。”
她以为这一世是要她重来一回,重新过一个不同的日子,不必与他纠缠到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墨怀抓着她的胳膊,语气凶狠。“那你算什么?还是你只喜欢这一世的徐墨怀,我又算什么,你待他处处体贴,与他亲密无间,却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情愿。分明是我与你先有了情意,你却反过来弃我如敝履!”
苏燕已经想通了,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是徐墨怀,应当是他已经渐渐有了这一世的记忆,因此才能在她面前装得有模有样。既然如此,他们两个都是一个人,又何必对这些斤斤计较。
“你与自己较什么劲?”
“分明是你在计较,你恨我是不是,所以重来一世还要躲着我,不愿接受我。”
苏燕不知道徐墨怀是不是因为年纪变小了,性子也不如从前稳重,说了几句便被气红了眼,好似她真的在欺负人一般。
见他似乎是真的怒极了,她只好无奈地解释:“你装模作样骗我这么多日,我也是有些脾气的,一时间不愿见你罢了。何况我已经独自在此处活了许多年,谁知你还会重活一世,如今我的打算都被你搅得一团糟,还不准我不情愿吗?”
他被气笑了,非但没有骗她的愧疚,反而咬牙切齿道:“所以你冷眼看着我像个傻子一般派人寻你,看着我终日惶惶不安,为一个不存于世上的人牵肠挂肚。我为你寝食难安,你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若不是我记起来了这一切,你还想骗我一辈子不成?”
听他提及这些,苏燕终于露出了一丝心虚。
徐墨怀被她气得牙痒痒,见她缩着脖子不说话,也气得扭过头去不理会她了。
片刻后,苏燕起身要离开,徐墨怀又猛地回过头,气愤道:“你又要去哪儿?”
苏燕没好气道:“我不过是倒口热茶,你急什么,我还能去哪儿?”
他脸上略显苍白,闻言才稍缓和了面色。“你过来。”
待她喝了热茶无奈地坐到榻边,徐墨怀从后抱住她,额头抵着她的后背,闷闷地控诉了一句:“你没良心。”
苏燕忍不住笑:“你这人怎么贼喊捉贼?好生无耻。”
比起苏燕的不正经,徐墨怀的语气却很认真,似是自言自语的感慨,又似是在对她虔诚允诺。
“燕娘,我们还有这一世,你与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切都来得及。”
苏燕想说话,喉咙里就像卡了块石子似的,磨得她难以开口。
“你有你的打算,可你的日后必须要有我。”徐墨怀好似知晓了她的想法,沉声道:“你想要换一种活法,焉知留在我身边就是错的活法。”
苏燕想到旁的,终于开口道:“这一世你还是太子,我们依旧是云泥之别,何尝不是在重蹈覆辙。”
他微微直起身,掰过苏燕的肩膀去吻她。
“我是你的,旁人说什么都不算数。”
她愣了一下,就听徐墨怀带着点不悦地催促:“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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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怀发疯的事虽然有意掩盖,却还是没抵住当日知情者多,最后传得人尽皆知,都说他跟自小侍奉的宫婢不清不楚,似乎宫婢还不大情愿,他在雪地里不顾身体不顾颜面地追着她跑。